清朝时期，越南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仍未摆脱中国固有的形式——对于出使清朝而言，越南使臣除了建立国家形象以外，还抱有和当时强大的清朝进行文化交流的心意。我们知道越南受中国文化影响深远，两国之间文化交流可以说是十分长久，追溯至古，两国之间就保持着密切的政治、文化、经济上的往来，越南文化受中国文化熏染已久。以文化交流为主的使者形象

越南史学家陈重金说：“北属时代长达1000多年，而这个时代我国的人情世故如何，现在我们不甚了然。但有一点我们应该知道的是，从此以后国人濡染中国文明非常之深，尽管后世摆脱了附属中国的桎梏，国人仍不得不受中国的影响。”

所以可见长久以往的熏染，让越南对于中国文化有一种固有的见解，甚至十分认同中国文化，所以由此而言，越南使臣出使中国必然是抱着一种学习并交流文化的心态前来。从之前看到的游岳阳楼、黄鹤楼和赤壁的诗中我们便能看出使臣对于中国文化的向往，才会有潘辉益“坡仙游后将谁续，孤艇前摊见夜渔”的诗句。

这样的诗歌还有很多越南烟，如吴时任的《过子贡祠》：先贤门表石嵌嵚，清庙樭头翠柏深。扶道彼天锺上哲，游神此地荫儒林。千秋俎豆绵常享，万国衣冠永式钦。介使缅怀言语范，高山仰止望如临。子贡作为孔子的得意门生，自然是儒家十分出名的人物，诗中写道“介使缅怀言语范，高山仰止望如临。”

可以看出吴时任对于儒学应该颇有了解，也很尊崇。越南的儒学传入应该与佛教、道教同时期，科举制的建立使儒学发展更为广泛，但是依然没有佛教的影响广，直至后黎朝时期黎太祖十分尊崇儒学，至黎圣宗时期。

除去儒学，佛教与道教在越南的影响我们之前也有说过，所以使臣诗歌中不乏关于湘山寺、飞来寺等寺庙的诗作。除了这些之外，在使臣诗歌中我们还能看到如仲夫子祠、贾谊庙、周夫子祠、欧阳修墓、柳子厚故宅等这些人物祠堂的诗作。

当然除了对于中国文化的写作外，笔者在段浚的《海翁诗集》中还看到了《回到海境，海友人书请问安南风景如何，余读以答》这样一篇向中国人介绍越南风俗的诗文：客问安南景若何，安南风景异中华。微尘不动山河莹，八节如春草树华。食少粮麻多菽粟，衣装毛革重绫罗。虽然大有相同处，礼仪文章似一家。

可以看出他在诗作中对于越南，言辞之中是满满的赞美与自豪，也向中国人解释了越南的不同，首先是食物上，越南粮食梁麻少菽粟多，再然后是服饰上，越南重绫罗。

虽然这么多不同，但越南的礼仪文章与中国是一脉的，脱胎于中国。从以上这些诗作中我们能明显看出越南对于中国文化的崇敬和向往，越南使臣到中国也是希望能记录中国的文化将其带到越南使更多人了解。

不论是以国家形象进行朝贡，亦或是以使臣形象进行文化交流都不难看出越南使臣对于这个清朝大国的崇敬和向往，西山朝的几次出使对于使臣亦或是于乾隆五十五年亲自出使的安南国王阮光平都是一次极大的冲击，这让后来他们对与中国交好的心意更为迫切了。

使臣心理

对于西山朝这个越南正史所记载的“伪朝”来说，衔命北使的使臣心中必然是十分矛盾的，清朝对于越南来说自宗藩关系建立以来一直是“上国”的存在，而西山朝在建立初期与之关系并不和平，所以出使使臣渴望维护并稳定宗藩关系的心理是十分强烈的。

除此之外，使臣多为越南士人大家族中的佼佼者，根深蒂固的文人习性是抹不掉的，所以在与清朝士人的交流中，不可避免的渴求言语上的平等。维护宗藩关系的心理与渴求言语平等的心理相互矛盾，在使臣诗歌中反映得淋漓尽致。

渴望维系稳定宗藩关系的心理

我们之前也说了西山朝其实在越南正史记载中一直为“伪朝”，黎维祁在兵败之后逃亡入清，所以这必然是西山朝的一大阻碍。

《大南实录》中有记载“庚戌十一年（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秋七月帝闻清人发两广兵为黎氏讨西贼，乃遣使臣潘文仲、林提等奉书如东，且以米五十万斤助军饷，遭风没于海，音信久绝。至是，闻清兵为贼所败，既不复讨又从而封之，故命廷得往探黎主消息，因招谕北河豪杰。”

阮光平出使清朝入觐是同年的三月，而不过短短四个月，清兵就再次攻打西山虽然并未成功。其实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清廷已经册封阮光平为国王了，但是并未能避免清廷出兵。

这种不安直至嘉庆年间依旧存在，据《大南实录》记载：“戊午十九年（清嘉庆三年，1798年）五月延庆留镇阮文诚、邓陈上疏，以为：‘方今我与西贼正所谓以国敌国。势不得不伐交求援，使贼势日孤，方为万良策。

且清人自有事于北河为西贼所挫越南烟，能不痛心疾首、积憾殆惭？姑释此以俟可乘之机。会今清嘉庆帝嗣服，一初振刷，想非复乾隆年间气象。又清人患海匪，控制未得其术，曾檄西贼查缉，彼亦等闲忽。则清人之怒不止海贼，亦必移怒西贼者矣。’帝善之。”

可见西山朝从乾隆年间至嘉庆年间都未能使政权稳固，后黎朝在清朝境内虎视眈眈，而越南境内亦有旧阮势力在等待机会卷土重来，从这些威胁中不难看出西山朝最后灭亡的气象。

其实西山朝在推翻后黎时便不时与清廷军队有过交锋，而这种交锋也奠定了之后西山朝与清廷交好的困难。所以，在西山时期出使的使臣内心都十分渴望能与清廷交好，能建立稳定的宗藩关系。

每次出使的使臣心理都是忐忑的，所以才有了武辉瑨的《题望夫山》：无情却似有情疑，长向中州盼戍旗。斜倚岩屏凝泪眼，横拖云幙锁愁眉。石苔纂乱疑回锦，秋簌声寒讶捣衣。

多少凯风重醮女，鱼轩卧此一回思。这首诗表面看来像是在写一个思夫的妇女，但是从“无情却似有情疑，长向中州盼戍旗。斜倚岩屏凝泪眼，横拖云幙锁愁眉。”

四句我们不难看出其实武辉瑨是在借此表达自己此去中州的未卜旅途，这首诗收录在他的《华原随步集》中，这个集子收录的都是他第一次出使清朝，也就是乾隆五十四年出使时的诗歌，而这次出使其实是为了让清朝册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

在此次出使之前西山朝与清朝关系一直处于“冰封”状态，所以此次出使亦被称为“破冰之旅”。从这首诗中我们能感受到武辉瑨内心其实对于这次出使能否达到所求目的亦是没有底的，所以对于这次出使愁眉不展。

观其后期的《朝会喜赋》：

书生几得面君王，愧我远来偏近光。墀下趋仓陈贺表，御前挥洒贺宸章。恩纶惊接龙纹笔，朝袖欣沾兽鼎香。公驿归来清不寐，满窗风月又相将。钦承赐观凤书宣，晨夕驰趋路十千。海不波辰知有圣，山从梯后喜瞻天。翠花日暖浓春色，御鼎香浮霭瑞烟。御宴侍陪无别颂，愿赓周雅九如篇。

从这篇诗歌来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书生几得面君王，愧我远来偏近光。”

两句更是用近乎谄媚的言语来表达能够面圣的荣幸，“恩纶惊接龙纹笔，朝袖欣沾兽鼎香。”哪怕是朝堂之上的香薰都被他写得华丽无比，可见武辉瑨的心情不似之前的愁闷了。

由此可知西山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阮光平被册封为安南国王。但是从《大南实录》中我们得知这一关系其实一直未能被稳定，所以在乾隆五十五年的出使中我们仍能在使臣的出使诗中找到这样的诗句，如段浚的“含章皇华新国命，徘徊秋月故人心。”和“皇华有命夜相催，弊葛瀛驹珥河隈。”

都能看出这次使途似乎也是有新的任务在身，亦或是其实当时西山朝与清廷关系并未能有表面上那样融洽。当时使臣心理是希望能得到清朝的认可的，最为渴望的是能维持一种稳定的宗藩关系。

四次出使，都是抱着这样的心理而来，虽然表面任务与以前越南使臣出使并无二样，都是以朝贡，请封亦或是谢恩为主，但是西山朝特殊的建国模式使之与清廷关系十分微妙，所以从这些字里行间我们都能体会出使臣忐忑的心理活动，以及他们十分渴望能与清廷建立稳定宗藩关系的心理。

然而清廷的摇摆不定，使得使臣心中并不安定，乾隆五十四年的第一次出使，清廷最终同意册封阮光平为安南国王，看似政权稳定了，然而后黎朝皇室仍在清朝境内挑拨着西山朝与清廷的关系。

总的来说，乾隆五十五年阮光平亲自入京谢恩，当时出使的使臣包括阮光平在内，对于这次出使都不能确定能否平安。这些心绪我们能从使臣的诗歌中看出来，其实西山朝使清使臣渴望维护与清朝宗藩关系的稳定的心理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来得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