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尹海涛

●每年春季，河南一些乡村都会活跃着树贩子。他们将一些有数百年树龄的古树贩卖到山东、山西等地，造成我省古树直接流失或加速死亡。

●古树是活着的古董，是有生命的国宝。古树的存在是历史积淀的象征，它的历史价值、观赏价值、科研价值和文化价值非常大。

●一直以来，关于古树保护存在几个疑问：古树姓“公”还是姓“私”？私卖古树是否违法？能否给古树以文物待遇？

几棵大树难卜的命运

50岁的宋中欣这几天一直发愁：不断有陌生的“掮客”上门，提出要买他家门前的一棵大树。

“这棵树离大门还不到2米，一卖给他们肯定要破坏新盖的门墙，还可能毁坏村里的水泥路。”宋中欣说。“掮客”们出的价钱也从700元涨到了1500元，可是因为这个原因都被他回绝了。

宋中欣是洛阳市孟津县送庄镇凤台村村民。他家门前有一棵树龄在500年以上的皂角树，树高10多米，腰身要4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住。

“从2月份以来，已经有3伙人来买树了。”宋中欣说。

在该县朝阳镇伯乐村一块空地上，3月20日，记者看到这里残留着一个5平方米左右的大坑。翻在一旁的泥土新鲜而凌乱，一些大大小小的皂角树树枝散落四周。

该村村民张大志说，这儿原本有一棵村子里最大的古树，可是前几天被以180元的价格卖了。“这棵树已经活了400多年，年年还能长新枝，要3个人才能合抱住。”

记者去了几趟，卖这棵树的村民家门始终紧闭。

伯乐村党支部书记王成良告诉记者，去年冬季“老宅还耕”的时候，他就曾告诫村民：这是全村最古老的皂角树，历代传下来不容易，虽然属个人所有，但是谁也不能轻易动。

“没想到，他们还是没有打一声招呼就把树卖了。”

中午时分，当赶至城关镇上店村时，在村西边的空地上，记者看到了一个与伯乐村如出一辙的大土坑。该村村支书孟刚说，被掘的这棵皂角树有500多年历史了，前天刚被村民卖掉，卖价700元。“村子南边还有两棵古树，因为交通不便，才没有被买走。这几天有很多树贩子来村里找古树。”

送庄镇凤台村，一棵树龄300多年的柏树，已被人以2000元的价格谈妥，3天后就要来掘树。记者看到了还挺立在原地的古树，苍劲、高大。它几天后的命运会怎样呢？

各方面的消息汇总过来，相同的情况，近阶段在郑州、开封等地的村庄里也频频发生。

古树流失的几个去向

3月20日至21日，记者走访了孟津县朝阳镇、城关镇、送庄镇的6个村子，共找到了7棵树龄在300年以上的古树，其中3棵已经“流落他乡”，其余的“前途未卜”。

“那天来了几个人，开着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大吊车，晚上开始挖土掘树，第二天一早树就没有了。我那时还注意了一下车牌，是山西的。”朝阳镇伯乐村村民张大志回忆说。

上店村村支书孟刚告诉记者，春节过后，在村子里不时出现一些陌生面孔的人，他们主要是来寻找古树，看中后就和树主谈价。“那些人看起来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口音很相近，可能是树贩子。”

“我曾问过那些来买树的人，要这样的大树干啥用？他们说，山西运城那边要造生态园林，需要古树装饰。”送庄镇凤台村古树的主人宋中欣说。

城关镇上店村那棵有500多年历史的皂角树，被卖后运往山东。

“古树大都形态奇特、古朴壮观、苍翠荫翳，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同时还有极高的历史价值、科研价值和纪念意义，因此受到一些公园、生态园林的欢迎。他们不惜成本地从外地大量引进古树，以提高当地的景观品位。”洛阳市林业局保护科胡科长说。他们两年前就发现了这个“倒卖古树”的苗头，因为洛阳是古都，散落在民间的古树吸引了不少外地树贩子前来。虽然没有作过相关的统计，但是“流失的数量决不是个小数目”。

胡科长介绍，正是因为古树的这些价值，近几年社会上形成了一批专门“倒卖”古树的树贩子，甚至成立了专业公司买卖古树。上述的几棵老树，树贩子收购时只不过几百元钱，而到城市的售价最少也会有上万元，而且树龄越大树身越粗越值钱。他说：“古树移栽的成活率较低，这些古树背井离乡后前途堪忧。”

这些树的价值有多大

“古树是活着的古董，是有生命的国宝。”高巨虎说。他是河南省林木专家、郑州林业工作总站站长，在林业“战线”上工作了近20年，对古树作过大量的研究。

高巨虎说：“古树的存在是历史积淀的象征，是历史‘活化石’和‘活文物’，它在经济、历史、观赏、科研和文化等方面有很高的价值。”

他介绍说，目前对于哪些树是古树并没有具体、权威的界定，但在长期的现实研究中，形成了一个比较统一的认识，古树是指树龄在100年以上的树木，按树龄分为一级和二级，树龄在300年以上的为一级，其余为二级。

“中原的历史文化底蕴丰厚，有众多的古都群落，而众多古树的存在正是这种历史的见证。”高巨虎认为，古树见证了历代的风雨和战火，是一种不可再生的历史资源，无论是站在经济价值还是景观欣赏的角度，还有对历代风土人情、天气气象、旱涝灾情的历史研究方面，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洛阳日报》编辑李琦对古树的流失痛心疾首，他在编辑的一篇文章中，发出了“救救古树吧”的呼声：“如果贩卖古树之风不刹，将来我们拿什么见证古都洛阳的历史？！”

古树姓“公”还姓“私”

在众多古树被“倒卖”的事实中，所凸现出来的一个问题是：古树到底姓“公”还是姓“私”？

在孟津县送庄镇凤台村，宋中欣家门前的古皂角树离大门不过2米，同时也紧靠村级水泥路。已经80岁的宋卫国村民告诉记者，这棵古树具体的树龄谁也弄不清楚，但是根据树的情况判断至少有500年的历史了，而凤台村的历史也有500多年。也就是说，自从有了村子就有了这棵树，至于是野生的还是种植的，已无从考证。

“这是我们村的村树，它聚集了村里的地气和灵气。”46岁的宋展国说，这树应该是村里的集体财产私自造烟的村子，属于大家的，谁也不能私自动它。

高巨虎对宋展国的看法提出异议。按照目前的法律解释，在农村，凡是自家房前屋后、责任田的树木，不管是祖上的遗传财产，还是自然生长的都是个人的私有财产，因此古树也应该是私有财产。

孟津县城关镇上店村村支书孟刚对古树被卖也很无奈，村民普遍缺乏保护古树的意识，树长在人家的房屋附近，虽然他也想阻止买卖古树的行为，但是却不能采取强制措施。“其实还有人带有迷信思想，认为古树是一个村子的风水所在。但是禁不起利益的诱惑，还是把它买了。”

私卖古树

是否违法？

事实上，“倒卖古树”事件中，还存在一个争议：卖古树是否违法？

据了解，孟津县几个乡镇的民间古树被“倒卖”后，引起了当地媒体、林业和群众的关注。针对买卖古树的行为私自造烟的村子，他们发出了颇为响亮的讨伐呼声，但买卖各方并没有受到实质处罚。

在洛阳市园林局绿化办，记者拿到了一份《洛阳市城市古树名木保护管理办法》。据该办事处林主任介绍，这是该市惟一一份针对古树名木保护作出的规定。

在规定中，有这样的内容：集体或者个人所有的古树名木，未经园林绿化行政主管部门审核并报市人民政府批准，不得买卖和转让，禁止擅自迁移古树名木。

“但是这只是针对市区和各县城区的古树名木，各乡村的古树名木不在这个范围。”林主任解释说。

“民间古树的保护缺乏相应的法规，处于真空状态。”洛阳市林业局保护科胡科长说，从国家森林法到地方性法规都只有一些原则性的保护规定。

以洛阳的情况来说，林业部门还没有从历史文化内涵的角度对民间古树开展认定工作，散落在农村的、已经为数不多的古树，因为没有“名分”而只能享受一般树木的“待遇”。如此一来，对个人所有的古树进行非毁坏性的买卖行为，林业部门也无可奈何。

在上店村采访时，孟刚透露，孟津县古树是严禁私自倒卖的，前几天执法部门就在公路上截获了一个私运古树的外地车辆，所没收的古树移回位于他们村范围的孟津县南岭公园里。

近年来，旅游开发、生态园林建设热潮起来后，民间古树流失的问题随之严重起来。高巨虎说，动用行政手段制止，是比较有效的办法，但目前缺乏相符合的法律依据和支持，“但是这个问题的解决是个迟早的事情，国家林业部门已经开始注意这个现象了”。

能否给古树

文物待遇？

既然目前没有专门的法律保护措施，那是否可以从类别上划分，使其保护“合法化”呢？洛阳市民间古树保护志愿者陈红海提出，能否给古树以文物待遇？像保护文物一样保护古树。

陈红海说，古树被一些专业人士称之为“活化石”、“活文物”。古树其自身所具有的历史价值、观赏价值、科研价值与文化价值足以和一些文物媲美，因此不仅要从林业的角度来限制采伐古树，还应当给予其文物保护的“国民待遇”，特别是一些珍贵古树，要赋予其不得自行交易的文物保护特权。

“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不大。”林木专家高巨虎分析说，把古树列为文物，目前的条件下有两个问题难以解决。

一是所有权问题。据估计，目前全国在100年以上的古树有20%～30%散落在民间。这些都是公民的私有财产，而且古树不像文物可以收集、集中，无法对其进行所有权的归属划分。

二是所需庞大资金难以承受。由于古树的散落范围太广，从统计、核实古树的树龄到认定保护范围，这需要一笔庞大的运作资金，除此之外，还要对古树实行防虫病、施肥、标牌等养护措施，都需要难以计算的费用。按照目前林业财政的支持能力，这是很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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