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会社群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一个傻不拉几的群主，群里有几十个潜水的，随时准备发广告。上班的人，抽个喝水上厕所开小差的时间，每每散一百元红包，加一条广告求转发，——这是刚建群的事，现在好多广告都不发红包了，——瓜蜜们不知道在哪里神游，一有红包出现，瓜蜜们瞬间引爆；倘金主肯发个大红包，便能换来一堆的“感恩”和不停叩头的小红人，但这些群员，多是小小编，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主编或者大V，才在群里打个招呼，说下自己有什么事想要大家帮忙，发了广告发红包，让大家转发朋友圈……

我从西瓜会筹备期的时候，便在西瓜会社群里当管理员，群主说，打字太慢，怕侍候不了大V主编，就监督监督群规执行罢。后面来的小编潜水党，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有谁谁谁抢了红包，看这些人转发朋友圈了没有，还得必须截图给他们，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我双面得罪人。所以过了几天，群主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提醒发红包发群规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置顶了西瓜会微信群，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群主是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瓜蜜们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脏兮兮到店，才可以抢几个红包，所以至今还记得。

脏兮兮是历来发广告且发红包但绝对不会是大包的一个人。他头像很大气云霄香烟微信群，给人一种上层精英人士的感觉。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罗辑思维研习社互联网方法论之类的话，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张，别人便从五笔输入法上的“日脏抹擦脏兮兮”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脏兮兮。脏兮兮一冒泡，所有闲聊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脏兮兮，你账号又被人举报了！”他不回答，插楼说道，“刚刚写了一篇文章，大家帮忙转发一下”他们又故意的发个大表情嚷道，“你一定又抄袭人家的文章了！”脏兮兮不打字了，发语音：“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抄袭了怪主编的文章，被举报。”脏兮兮便发了一连串气愤无比的表情，觉得群里吵架不好，又发一个调皮的表情，争辩道，“转载不能算抄袭……转载！……自媒体人的事，能算抄袭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自媒体人固穷”，什么“伪原创”之类，引得瓜蜜们都哄笑起来：西瓜会群里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群员背地里谈论，脏兮兮原来也运营过大号，但终于没有运营下去，又不会写原创；于是粉丝越来越少，有一次不小心被封号，后来又开通了一个小号。幸而懂得一些微信运营技巧，便代运营一个账号，赚点外快。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拿公司的账号，偷偷推广自己的小号。如是几次，叫他代运营的人也没有了。脏兮兮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抄袭的事。但他在我们群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发广告前都要说几句话，发三两块钱红包；虽然间或没有红包，暂时记在电脑上，但不出一天，定然发包，从电脑上删去了脏兮兮的名字。

脏兮兮发过几块钱红包，看着大家转发完了朋友圈，便发了一个萌萌哒的表情，群员便又问道，“脏兮兮，你当真运营过大号么？”脏兮兮发个鄙视的表情，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原创标签也捞不到呢？”脏兮兮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发一串省略号，打出一行字，这回可全是微信官方规则太严之类的话，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瓜蜜们也都哄笑起来：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发个表情，群主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群主见了脏兮兮，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脏兮兮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群管理员说话。有一回和我私聊，“你运营过微信公众账号么？”我回复“嗯”。他说，“运营过，……我便考你一考。微信排版的基本规则，你知道么？”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假装没看到，不再回复。脏兮兮等了许久，继续回复到，“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微信默认的行间距是1，这样太拥挤，最好调为1.5或者1.75，如果文字少，那就调为2倍，这样让文章显得不那么单薄，每段文字要少，段与段之间空一格，不然大段文字容易让读者失去耐心，这些技巧应该记着。将来做主编的时候，排版要用。”

我暗想我和主编的差距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老板也从不让我独立运营公众账号；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回复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行间距段前距段后距么？每隔几段文字要用段落标题区分开，标题，18号字，加粗，颜色595959，可以用汉字，也可以用数字；正文，用16号字，颜色595959；18号字略大，14号又看起来太费劲；正文中的重点内容要加粗；注释，用16号或14号字，颜色a5a5a5，还有注释部分，加入引用框。”脏兮兮显出极高兴的样子云霄香烟微信群，发一个撒花的表情，用语音说，“对呀对呀！……微信排版有十二个工具，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发一个傻逼的表情。脏兮兮刚转给我一篇唐三藏写的文章，想和我挨个儿介绍那些排版工具，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发一个伤心的表情，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他拉了自己的微信群，大家都赶热闹，纷纷在群里以各种理由各种借口讨要红包，他便发一个十元的大红包，大家抢完红包，还不转发广告，都喊着“老板再来一个”。脏兮兮着了慌，截个自己钱包的图，打字说道：“不多了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回头又发一个一块钱一百份的红包（每个一分钱），红包里写道：“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群成员都在一堆不停叩头的小红人中潜水了。

脏兮兮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群主正在慢慢的整理群聊天记录，打开word，忽然在群里说道，“脏兮兮长久没冒泡了，上次发广告说着下次发红包的！”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冒泡。一个闲聊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账号又被封了。”群主说，“哦！”“他总仍旧是抄袭。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抄到V先生的专栏里去了。V先生的文章，抄袭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道歉信，后来是举报，V先生几万个铁粉举报，马上那篇文章就被和谐了。”“后来呢？”“后来账号被封了。”“被封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换工作了。”群主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查看整理聊天记录。

中秋之后就是国庆，虽说是放假，可是大家都忙着加班，新媒体还是一片蓝海，市场不太成熟；我隔三差五打开微信群，发现群里干货越来越少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大咖来做分享，我关了微信打开微博。忽然间看到了群通知，“刚写了一篇文章。”这句话没加表情，却很眼熟。看时又全没有人。打开群一看，那脏兮兮便又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顺便丢一篇文章在群里；见我冒泡，又说道，“朋友们帮忙转发，有大包。”群主也冒泡了，一面说，“脏兮兮么？你上次发广告还没发红包呢！”脏兮兮很颓唐的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大包，转发要截图。”群主仍然同平常一样，发个笑脸表情，“脏兮兮，你又抄袭别人文章了！”但他这回却不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抄袭，怎么会被封号？”脏兮兮发个哭泣的表情，“恶意举报，恶意，恶意……”从他发的表情里看得出，很像恳求群主，不要再提。此时群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冒泡的，便和群主都笑了。我重申了一下群规，他便丢了一个大包，大家跟池塘里的锦鲤一样，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然后瞬间作鸟兽散，群里留下一堆转发朋友圈的截图。不一会儿，估摸着他收完图，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潜水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脏兮兮冒泡了。到了公司发年终奖的时候，群主打开Word说，“脏兮兮还有一个红包没发！”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脏兮兮还有一个红包没发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公司发年终奖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脏兮兮冒泡了——大约脏兮兮的确换工作了。

故事纯属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如想转载，署不署名都可以。

最后衷心告诫大家：群里发广告要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