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平

旧时上海街头经常可见有人捡香烟屁股，方法也颇智慧，用一根细竹竿，头上缚上几枚针，拿在手里犹如盲人的导盲棒，见到地下的烟蒂便用竹竿朝其一点，一抬手一个香烟屁股便收入囊中，不用弯腰，动作很是轻松潇洒。当时城隍庙后面的那条方浜中路，弹硌路两边的人行道上很多香烟小摊，卖的烟丝大多是香烟屁股中剥出来的。那些烟丝可以论分量买，也可以让摊主用一张白纸，在一架简易的卷烟机上现场卷成香烟，一根两根随意，价格便宜,很受欢迎。

捡香烟屁股作为一种行当，应该是由来已久的。有一位叫克劳的外国人对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街头捡香烟屁股的行当叹为奇观，有生动的记述：“目光敏锐的老人监视着人行道上的这种垃圾，用装在手杖一端的叉子捡起具有商业价值的烟蒂，并将它们放入一个空罐里。”捡香烟屁股之所以能成为一个行当，是它能适合一些人的需求，而且这些人不在少数。旧社会穷人多，捡香烟屁股的是穷人，抽香烟屁股烟的也是穷人。有个三五元本钱，并可购买一台手工卷烟机，原料只要去街头捡香烟屁股即可。两三支一枚铜圆，每箱（50条）可获利五六元，这在当时的穷人家足够维持一个月的生计了。由于捡香烟屁股手工卷烟者大量产生，占领了相当的卷烟市场，导致政府财政收入大减，以致当时的财政部长孔祥熙颁布“手工土制卷烟取缔规则”，对香烟屁股烟进行限制。

江南水乡的小城静谧而安详，青石板小巷深处也有一个捡香烟屁股者的身影，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穿着也颇整齐，据说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香烟，在上海开过钟表店，后来世道纷乱回到老家。先是干老本行在自家门口摆了个钟表修理摊，但生意惨淡，只好作罢，又好像摆过杂货摊、茶水摊，都不能长久，最后不知怎的捡起了香烟屁股，竟然维持了下来。起先他是自己捡，自己卷成烟出售，由于他卷烟就用一张白纸就戏称自己的卷烟叫“白兰地”（当时上海的一个香烟品牌），“白兰地”生意慢慢扩大，便有人捡了烟屁股卖给他，他也就不再自己上街去捡香烟屁股了。不愧为开过钟表店的，有经营思路，他在卷烟的同时便将那些烟丝末和有焦头的烟丝用开水泡茶，放凉后装在一个个小瓶里，去那里买烟的人，碰上虫咬疥癣什么的，他便送一瓶这样的烟泡水给人家香烟，涂在患处果然有效。更有那些老烟鬼，想戒烟又戒不掉，很是苦恼，他便将烟泡水当茶让人喝下，其味实在难咽，往往喝者会呕吐不止，对烟产生厌恶之感，于是轻松地将烟就戒掉了。由于他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很得人气，“白兰地”也异常畅销，他也因此得以衣食无忧。

那以后的历史行程可谓波澜壮阔，多少豪绅大佬沉浮流淌，然而他却相对平稳，小烟摊不起眼却经营得风生水起，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香烟屁股的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可算是状元了吧！再后来他已耄耋，儿女也出道，自然不用他再卖“白兰地”。不想他竟变戏法似地成了画家，特别是他画的梅花几成绝品。原来他自小受名家教育，在漫长的香烟屁股生意生涯中业余不断研习练笔，终于修成正果成为大家！我曾见过他画的梅花，不过我看不懂好坏，只感到他画的朵朵红梅倒有点像一个个燃得旺旺的香烟屁股呢！